2019年11月13日 星期三

布拉姆斯及其管風琴作品

~本文原刊載於Muzik雜誌2018年6月號,No.131期~

西方自18世紀末掀起了浪漫主義的思潮,特別是在哲學及文學的領域上,這股潮流一直延續到1840年。浪漫主義的哲學觀點影響了音樂藝術,並在1850年後引發了德國兩種對立的音樂流派。一是李斯特、華格納領導的「新德國學派」(Neudeutche Schule,或稱威瑪學派),主張自由的曲式及速度,並將音樂與哲學、文學做連結。另一學派是以布拉姆斯為首的「古典學派」(Classicists,或稱萊比錫學派),反對「新德國學派」所倡導的「標題音樂」(program music)創作理念,而固守孟德爾頌、舒曼「絕對音樂」(absolute music)的古典風格。布拉姆斯雖然身處浪漫時期,卻全心鑽研傳統的曲式與技巧,特別是對位手法,他所創作的管風琴作品即是擁抱傳統的最佳例證。


一般人認為布拉姆斯是創作交響樂、鋼琴曲、室內樂、藝術歌曲的作曲家,他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更是小提琴三大協奏曲之一,但鮮少人知道他也是管風琴作曲家。布拉姆斯小時候在路德教會受洗,1850年代曾擔任聖米迦勒教堂(St Michael's Church,Hamburg)的管風琴師,也曾考慮以管風琴演奏為職業,但他發現管風琴比預期的更複雜困難,便打消此意,後來也放棄了基督教的信仰,不過早年的宗教經驗讓他熟悉路德會的聖詩以及管風琴的音樂語法。


德國管風琴音樂傳統在巴哈去世後全然崩解,19世紀初管風琴作品的數量更是銳減,一直到孟德爾頌(F.Mendelssohn)發現巴哈馬太受難曲的手稿後,巴哈的音樂才再度復興,也促使更多的作曲家投入管風琴音樂的創作。孟德爾頌創作了6首管風琴奏鳴曲及多首前奏曲與賦格;舒曼(R.Schumann)則創作了6首練習曲(Etudes,Op56)、素描(Sketches, Op58),以及6首以巴哈為名(B-A-C-H)的賦格曲(Fugues, Op60)。年輕時期的布拉姆斯曾受舒曼大力提拔,而克拉拉·舒曼(Clara Schumann)更是深愛管風琴這個樂器,布拉姆斯受其夫妻影響,也創作了為數不多的管風琴音樂。


布拉姆斯的管風琴創作分為兩個時期,第一階段是1856年舒曼生病、死亡前後,作品包括:降A小調賦格曲(Fugue in A flat minor, WoO8)、A小調前奏與賦格(Prelude and Fugue in A minor, WoO9)、G小調前奏與賦格(Prelude and Fugue in G minor, WoO10),以及聖詠前奏曲與賦格「噢!悲傷,心痛」(Chorale Prelude and Fugue on 'O Traurigkeit, o Herzeleid', WoO7)。相隔四十年,布拉姆斯於1896年面對心愛的克拉拉之死,而自己的人生也即將走到終點時,再度回到管風琴的創作,完成了最後的作品-11首聖詠前奏曲(Chorale Preludes, Op.122)。


第一創作期(1856)
年輕時期的布拉姆斯對巴洛克時期的卡農和賦格的作曲手法特別感興趣,他的管風琴曲即展現了優秀的對位技巧,也為日後創作室內樂、交響樂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1.降A小調賦格曲
創作於1856年,與舒曼的賦格曲類似,對題中也包含了B-A-C-H四個音符。布拉姆斯的好友小提琴家姚阿幸(Joseph Joachim)評論此作品:「從頭至尾難以置信的深刻,是少有的結合了統一、美妙,與平靜的賦格曲」。

2.A小調前奏與賦格
這首作品於1856年布拉姆斯生日時題獻給克拉拉,樂曲深受巴克斯特烏德(D.Buxtehude)以及年輕時期巴哈的影響,前奏曲展現幻想曲風格。

3.G小調前奏與賦格
布拉姆斯以巴哈G小調前奏與賦格,作品535為範本,加上其獨特的和聲語法所創作的作品,完成於1857年。賦格曲中運用半音下行來表現「痛苦」;增四及減五度音程則象徵「地獄」,被認為是為了紀念舒曼而作。

4.聖詠前奏曲與賦格「噢!悲傷,心痛」
創作於1858年,以巴哈聖詠「耶穌基督,萬福救主」(Jesu Christus, unser Heiland, BWV665)為題材,聖詠主題出現於前奏曲的女高音聲部以及賦格的低音(腳鍵盤)聲部。


第二創作期(1896):11首聖詠前奏曲
1896年3月克拉拉中風後,布拉姆斯完成了作品121「四首嚴肅歌曲」(Four Serious Songs)。5月克拉拉過世後,布拉姆斯也一病不起,並在人生的最後歲月寫下了11首聖詠前奏曲(Chorale Preludes)。布拉姆斯的朋友兼傳記作者Kalbeck曾說:「這些聖詠前奏曲是為了紀念克拉拉而創作的,代表布拉姆斯對克拉拉永恆的回憶」。「四首嚴肅歌曲」與「聖詠前奏曲」均是布拉姆斯告別生命之作。

這11首聖詠前奏曲無疑地受到巴哈「管風琴小書」(Orgelbüchlein)的影響,篇幅雖小,卻無比的雋永深刻,是對生命以及死後生命的省思。由於聖詠前奏曲是布拉姆斯非常個人、私密的創作,本來不打算出版,所以遲至1902年才問世。與「管風琴小書」相同,布拉姆斯也運用了象徵的音樂語法來彰顯聖詠歌詞的含意,展現了大師級的作曲功力。這11首聖詠曲包括:「我的耶穌在呼喚我」(Mein Jesu,der du mich);「最親愛的耶穌」( Herzliebster Jesu);「噢世界,我現在必須離你而去」( O Welt, ich muss dich lassen)兩首 ;「我滿心歡喜」( Herzlich tut mich erfreuen);「靈魂啊!妝扮好自己」( Schmücke,O liebe Seele);「噢!你們虔誠的人有福了」( O wie selig seid ihr doch, ihr Frommen);「 祢是信實的神」(O Gott,du frommer Gott) ; 「玫瑰綻放」(Es ist ein Ros' entsprungen);「我衷心渴望」( Herzlich tut mich verlangen)兩首。


布拉姆斯的管風琴作品,特別是晚年創作的聖詠前奏曲,承襲了巴哈偉大的德國複音音樂傳統,填補了古典時期管風琴作品付之闕如的窘境,同時將浪漫主義精神與古典的對位技法巧妙地結合於一體。作曲家德佛扎克(A.Dvorák)拜訪布拉姆斯的墓園時,曾經感嘆地說:「這麼偉大的靈魂,卻什麼都不信!」什麼都不信的布拉姆斯為何在人生的終點時突然轉向宗教音樂的創作,實在令人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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